幸運草(二)

作者:不詳 


我一聽,飛快地奔出宿舍,駕上車直驅密西根湖,室友被
我的行為嚇了一跳,連忙會和其它同學追過來。


到了湖畔,我不顧冷冽的湖水,逕自急步走進湖裡,雪衣
吸水變重讓我脫了扔在一旁,不要命地一心想尋覓那書籤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追來的同學看到我自殺式的行動後趕緊跟著下水,欲拉我
上岸,但我竭力抵抗,雙手揮舞濺起不少水花,就是拚命
要找回我視同性命的書籤,沒了它,我和她之間的回憶也
會煙飛灰滅……


其餘在岸上的人見了這情形,紛紛加入拉我的行列,而我
終於不敵眾力,在一陣拉扯後哭喊地給拖上岸,淚和湖水
佈滿我蒼白的臉孔,初春的雪花亦零零飄落,融化在我身
上,哀淒已不足以形容我內心的痛苦。

乾嘔後,我陷入昏迷被送往市立醫院。住院期間,和心理
醫生談了許多次,在洛城的妹妹接獲消息也特地趕來,知
道原因後將我大罵一頓,罵到最後哭倒在我身上,我只是
笑著安慰她說:沒事!

並要求她別通知台灣的家人,以免他們擔心,然而最終目
的還是避免「她」知道我這般懦弱的行為。


經過一個月的調養,我身心逐漸康復,儘管被掏空的身軀
好像重新輸入新的靈魂,空的地方永遠也補不完整,但比
較初時情況算進步得快,醫生也就讓我自行療養,只需固
定回去復診。

我自己同樣明白:心病得需心藥醫,解鈴尚需繫鈴人,我
的心藥和繫鈴人卻不知我為她而苦,想完全恢復的機會渺
茫,倒不如努力使生活充實快樂,所以我轉移注意力在書
本和實驗上,其間也經人介紹不少條件很好的女孩,可是
心湖已為傷痛平,如何再引起漣漪盪漾?


博三那年,因為打算提早畢業,我的成績突飛猛進,指導
教授甚至想留我下來當助手,不過我早和老爸約好
回嘉農教書,所以拒絕了。

但只這原因嗎?

不,我心底有個聲音喊道:我想回去「她」生長的土地……

長時間沒聯絡,還以為她就此遺忘了我的存在,誰曉得在趕
交論文稿的前一晚,她打電話來了。

經過一年時間,我心悸猶存,聽到她的聲音,胸口還是會隱
隱作痛,卻又捨不得掛上電話,彷彿一名溺水的人,連稻草
梗都不忍放開,心裡是既害怕又歡喜。


『大哥哥,好久不見。』她親暱叫聲,軟化我極力建築的堅
強。

『是呀,妳怎會突然想到打電話來?我還以為妳有了男友後
就忘了我。』故作輕鬆,這句話我說得好辛苦,有誰能明白
我心裡的傷?

『我……我……我……』她在那頭忽地啜泣;瓦解了,我的
堅強。

我慌張地勸道:『怎麼了?別,別哭!誰欺負妳,跟大哥哥
說,我去找他算帳,好不好?不要哭,不要哭,乖……』

『嗚……嗚……大哥哥,我,我……我失戀了。』她傷心地
哽咽。


可以想見此時她哭得多難過,因為在我面前她儘管千變萬化
,卻有個特徵──獨立,從不示弱的她竟會撥越洋電話向我
哭訴,可見她是在多無助的情況下,而這次的感情受挫鐵定
讓她信心受損,一切歸零。


『怎麼會呢?好……妳先別哭,把事情本末告訴我,不哭不
哭。』

聽到她的泣聲,憶起一年前,我痛苦欲絕,暗無天日的毀滅
,至今那道傷痕仍留在心中一角落,輕輕一觸便會化成寸寸
龜裂,進而破碎……不,我不能讓她承受那種苦。

『我……我好難過喲!』她哭訴。

『別難過,慢慢把事情告訴大哥哥,好不好?』我安撫著。


她以泣聲敘述。

原來他們之間闖進第三者,是那男的直屬學妹;男的本來十
分照顧疼愛那學妹,可是她和男的在一起後,學妹認為她是
第三者,於是利用輿論及直屬學妹的身份搶回學長,而男的
也一言不發地任由學妹糾纏,還罵她無理取鬧,於是事情便
發展成這地步……

很複雜的事件,加上她斷斷續續的述說,只能大約瞭解其中
情況。


『大哥哥……我該怎麼辨?』她啞著嗓音,無助地詢問我。
我哪能知道怎麼辨?自己失戀時都六神無主,搞得亂七八糟
了,又如何教導她呢?此時我心亂如麻,一方面高興她回到
身邊,另方面又為她的淚水感到十分不捨,多乞望能擁她入
懷,溫柔地安慰。


我一直撫慰著她,竭力博她一笑,忘了那天是論文繳交的最
後期限,也來不及校正其中錯誤。

結果花了近五小時的時間,她哭累了,疲憊得說不出話,我
在這端得不到回應,連「喂」幾聲後只得斷線重撥,但接不
通,大概她撐不住,話筒還沒掛上便睡了;我失落地放棄,
心湖是一陣一陣不停的漣漪,不知該喜該憂……


總之,斷了一年的風箏又飛回來了。

因為論文遲交,我的博士學位沒拿到手,只得再留一年;指
導教授是最高興的人。

升博四的暑假,我特地回台灣與她見一面,畢竟信件中的照
片是不夠真實的;或許沒了書籤後,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
但隔了三年的時間,我渴望看到她,渴望得心痛。

電話中約了時間,我和她在玫瑰園相會。

我又選擇早到半小時,這一次不是狐狸而是小王子,乞求歸
返小星球的家鄉,好好呵護他的玫瑰,我彷彿更可以體會「
修伯里」書中描寫的心境。


『大哥哥。』

一名長髮及肩,穿著碎花長裙,模樣十分可人的女孩走到我
面前,對著我露出甜甜的一笑。

『哇,妳變漂亮了,害我都認不出來了。』

嚇!士隔三日,刮目相看,她已成為一位亭亭玉立的小淑女;
反觀我,歲月雖沒在我身體刻劃下記號,心裡卻傷痕纍纍。

『有嗎?』紅雲竄升她雙頰,似乎不太習慣男人的讚美。 


我開始後悔白花三年的寒暑,做著不可能的夢,而沒能陪她走
過蝴蝶蛻變的過程。

『當然有,妳不相信我?』

『呵!你說呢?』她笑。

習慣她把問題丟回來的方式,我道:『我不曉得。』

『啍,你難道不知:阿諛諂媚,非奸即盜。』她刮刮臉腮,輕
嗔。

『哇!的嘴皮子還是那般犀利。』

『同樣話送還給你。』


時間過去近四年,我依然是她的手下敗將。

侍者領我們坐在可以俯看街道的窗台邊,一處小小的角落給予
極大的隱私;點了茶,我們又繼續聊起來。

『大哥哥,你好似變瘦了。』她關心地問道。

『有嗎?』我摸摸下巴,的確,原本圓厚的頷部變得削尖。

『有,外國吃不好嗎?』她伸手輕撫我的臉,道:『瞧,都沒
肉了!』  

『嗯。』我以笑遮掩內心的緊張,她的碰觸使我打顫,然而亦
十分享受她的關心。

『妳呢?一切還好吧?』

她收回手,啜飲一口茶。『還好,生活仍過得去。』

瞧見她眼眶微潤,我曉得初戀總是最難忘的。『心裡還沒復原
,是不?』

微微點頭,她螓首不語。我拍拍她的手以示鼓勵,畢竟愛情的
傷口很難痊癒。

『不要緊,妳尚年輕,往後機會多得是。』

『不知道,愛情我不想再碰了,太苦太澀,難以下嚥。』她抬
起紅眼,噙著淚水,晶瑩發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是呀。』拂去掉下的淚珠,她苦笑。

『別想太絕,終是有人真心愛妳且等待著妳。』

是為自己未來鋪路嗎?我突然領悟:從頭到尾,她全然不知我
關心她,愛護她,只因心裡熱戀著她。

『誰?該不會還沒出生或上天堂去了?』

我被她逗笑,搖搖頭。『悲觀不像妳的風格。』

『難道樂觀就是?』

『小姐,妳明知我口才不如妳。』

『呵!大哥哥不用謙虛,我不過比你厲害那麼一點罷了。』她
眨眨眼,笑顏如日破曉;『而且我再厲害,也沒你將三年的博
士讀成四年來得強呀!』她居然敢揶揄我。

『喂,我是被妳害的耶!』

『哇!我人在台灣怎麼害你,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妳……』心中盤算,該不該說出真象,最後決定絕口不提,
不想讓她心懷愧疚。『好好好,我變成名副其實的老留學生,
行了吧?』

『呵!』她的笑聲歷年不變,依舊清脆如晨鐘。『是你自個兒
承認,不是我強迫的喲!』

『唉!還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呢!我看妳愈活愈像隻狐狸
。』 



『哇,你可真會記恨!你才是老狐狸,我是可愛的小狐狸啦!
』她張張五爪,做狐狸狀,又道:『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前
浪睡死沙灘上,你不求進步叫後生小輩追過,怨不得天尤不得
人。』

『嘿,妳不該讀外文,台灣法律界少了妳真是一大損失,伶牙
俐齒,目中無人。』我不禁苦笑,認識至今沒一次不敗在她手
上。

『惱羞成怒啦?』她試探性地問。

『沒有,妳見過我生氣嗎?』

她飛快搖頭,笑道:『你最好了,不曾對我怒顏相向。』

『是呀,所以才叫妳吃得牢牢的。』

『呵!』

我們聊了許多,其間我談及對未來的計畫,將心裡欲使她幸福
的生活藍圖一併說出,只要她有那麼一點附和的反應,我便感
到開心不已,或許我的夢過於綺麗。


可是,一顆想呵護她一生的真心卻是堅定不竭。

我怕,如果有一天夢醒,又該如何自處?她真遲鈍,沒發覺我
炙熱的雙瞳注視她一舉一動嗎?

原來,我對她尚未死心……  

那年暑假,我在台灣待了一個月,陪她也整整一個月,之後又
飛回芝加哥,再到加拿大參加會議。

儘管才一個月的相處時間,我卻發覺我更加喜歡她了,所以開
始緊迫盯人,E-MAIL每天傳、信固定寄、電話打得也比以前勸
,可惜她還是不明白我的心意,仍是「大哥哥,大哥哥」地叫
。


在我三十二歲生日的前一週,收到她寄來的禮物:一條手織圍
巾。深綠、深藍和淺藍相間,正是我喜歡的顏色,不得不感動
她的貼心;另外,還有一張她親自製成的卡片,以我為藍本畫
出的卡通人物,相當可愛,令身為本尊不禁莞爾一笑。

結果,那一整天下來我的心情十分高漲,圍巾更是天天穿戴,
吸取她一針一線傳來的溫暖。

十二月二十四日生日當天,我終於忍不住撥了電話給她,由於
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只得期期艾艾地先要求她為我唱首歌,她
唱了:"Somewhere Out There",相當符合我們目前的情景。


等她唱畢,我沉默了幾分鐘,才開口暗示:『妳知道嗎?我一
直希望能交往一名小我很多歲的女朋友。』


『為什麼?那會有代溝耶!』她問。

『因為我希望可以在婚後多享受兩人世界呀!』

『哦,難怪人家說:女生愈幼齒愈值錢。』她反諷,不知道是
不是故意轉移話題,這鬼靈精!

『不是那原因,如果娶和我同輩的人,婚後便得考慮生孩子的
問題,這麼一來,我如何疼愛我的老婆?而她又如何全心全意
接受我的寵溺?』

我真的想好好寵愛她,使她無憂無慮地和我過一生,浪漫一輩
子。  

『哇,大『哥哥,當你老婆還真是幸福,現代新好男人喲!但
這麼一來,她只是你的洋娃娃而已,你想過嗎?』她就是愛潑
我冷水。

『想過,但我只不過是想讓她無後顧之憂,朝自己的理想去做
,這樣她能算是洋娃娃嗎?』

『不,或許不算,可是我覺得你付出太多,她卻無力承受,該
怎麼辦?』她又憶起那次傷害,付出卻沒回報的戀情。 


『不怎麼辨,只要她愛我。』

電話那頭,她沉默我亦不語。

『大哥哥,』她打破僵局,『你好痴好傻,我無法說什麼,但
祝你幸福,真的!』

『是嗎?妳從未想過成為我的新娘嗎?』我近似呢喃地道。

『什麼?我聽不清楚。』

『沒事。』我打個哈哈,『今天我生日,唱生日快樂歌給我,好
不好?』

『當然好!』她清了清喉嚨,唱道:『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
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Happy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恭祝你福
壽與天齊,慶賀你生辰快樂,年年都有今日,歲歲都有今朝,恭
禧你,恭禧你……』

她一口氣唱了好幾個版本,祝福之情洋溢歌聲,我靜靜聽著,默
默想著,到底該不該點破我的暗示;老實說,我心裡也很著急,
再半年她便大學畢業,即將離開單純的校園生活,前往多采多姿
的就業社會,這麼一來,她的好將會有更多人察覺,我的競爭敵
人也會相對地增加,難不成我得再次承受那煉獄般的煎熬?

心,隨著回憶抽痛。 

『妳……』我欲言又止,不知如
何啟口。

『什麼?』她重問,有些不悅地道:『大哥哥,你今天好奇怪,
說話吞吞吐吐的,害人家都聽不清楚,真討厭耶!你該不會嫌棄
我歌聲不好吧?』

『沒,沒這回事。』我連忙澄清,對於她冠以莫須有的罪名深感
惶恐。『妳唱得好極,我聽了十分開心,真的真的!』

『呵!你不用怕啦!我這麼瘦小,加上敬老尊賢,不會對你做出
什麼驚世駭俗的舉止,嘻嘻。』實在愛死她類似小狐狸的笑聲,
那樣悅耳令人心神怡然,最重要的這代表她心情不錯,沒真的生
氣。

『妳呀,沒事就愛捉弄老人家,遲早被妳嚇出一身病。』無法對
她板起面孔,扮演黑臉,驕縱她的結果是苦了自己,但我心甘情
願。

『呸呸呸,今天你生日耶!少說些不吉利的話。』她在電話那端
輕斥,隨後又急忙道:『我要你永遠健康,壯得像大力士,每天
都很如意,活得很開心快樂。總之,你一切都好,明白嗎?』

『是,妳快成為我媽了!』我忍不住嘲笑她。

『呵!沒那福氣,如果有的話,我寧願當你老婆,這輩子不愁吃
不愁穿,逍遙似神仙。』

『為什麼?』我心跳漏一拍,竊喜她的選擇。

『因為你會疼老婆,把她養得白白胖胖,什麼事都不用做,只要
專心愛你就好,全世界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福氣了!』她笑語,
『可惜有一點不好,你養老婆跟養寵物有什麼差別呀?哈!』真
是的,終究逃不開遭受愚弄的命運,她就是有法子一方面讓我恨
得牙癢癢,一方面又忍不住折服於她的古靈精怪,既氣既愛。


『當然有差別,不然妳來試看看!』我繞個彎加強暗示。 

『哈,那我不就成了你的"小老婆",年紀"小"很多的"老婆"!』
她自我揶揄。

『如果妳要當"小老婆"也可以,我是不反對。』我順勢推上一把。  

『啍,才『不要呢!』她嗤之以鼻,強悍地道:『要嘛就大小通吃
,大小老婆一起當,必要時是貴婦人,也可以是賢妻良母,更可以
是……ㄟ,再說囉!』可以想見此刻的她酡暈雙腮,白裡透紅的粉
黛芙面一定十分迷人。

『更可以是什麼?為什麼不再說下去?』明知故問欲逼她說出答案
;總算逮到一次捉弄她的機會,『我還以為妳可以一張利嘴行天下
,打敗世界無敵手,登峰造極,無人可比。』

『大哥哥,你以大欺小不要臉。』她像孩子般耍賴。

『有嗎?有嗎?』我裝傻地回應。

『有,你再假就不像啦!』

『哈,叫妳察覺了!妳這小狐狸道行終究比老狐狸高深。』

『呵!想跟我比?回去修個千年萬年再來討教吧!』她得意地拿蹺
,隨即又說:『對了,你收到我寄去的禮物嗎?』

經她一提,我才想起自從接到圍巾那刻起,一時高興過頭居然忘了
向她道謝,實在糊塗至極;若非她問到這事,我可能一直沉醉在幸
福的泥沼中,把這等要事拋諸腦後。

『有有有,上星期就收到了,可是沒跟妳說聲,對不起,對不起。』
我迭聲道歉。

『呵!沒關係,只是怕圍巾寄丟了,那我一切辛苦就白費了。』

『一定花了妳不少時間,對不對?』我將置於椅背的圍巾放在膝間,
仔仔細細瞧上一遍,它與眾不同的花樣和富含彈性的柔軟,頓時我倍
感幸福。

『嗯,花了一星期的時間吧!室友看到我這麼努力想快點織完它,都
嘲笑我是不是為"良人"所織,害我好糗哦!』她嬌聲訴苦,又道:『
你喜歡不喜歡呀?』

『喜歡,當然喜歡!我現在天天圍著它出門,看到的人都覺得它美極
了,直問我在哪兒買的呢!而且,妳這麼用心為我編織它,連顏色都
是我最愛的,如果我敢不喜歡,那真是天打雷劈也不足惜。』

『有那麼嚴重嗎?』她學一名政要的語氣說,但可以聽出她非常高興
。『你知道嗎?為了找你喜歡的顏色還真難,我跑遍了整個市中心的
手工藝坊,好不容易才看到滿意的,而且它是希臘羊毛簡直炫斃了,
如果你不喜歡,瞧我饒不饒你?嘻嘻!』她咭咭一笑,口氣不免一番
自傲。

『妳啊,得了便宜還賣乖,什麼時候學老實點呀?』

『哈!當狐狸就該有狐狸的本質。』她強詞奪理,一點也不認輸。  

『妳這隻小狐狸還真是名符其實,不該學老實而是更加狡猾才對。』
我暗諷她。

『嗯,"孺子可教也",我輕輕一點你便明白,有狡猾的天賦喲!』沒
想到她煞有其事,一副長輩教訓小輩的氣勢;更厲害的是,她居然轉
個彎罵我「天生狡猾」。

這場舌戰,我再度敗北。

之後,我常在想:她對我是否有感覺?她是否知道我愛她如痴似狂?

她又是否感受到我一點一滴的暗示?

她……想得愈多我愈若有若失,不知該如何進行下一步,我不想嚇到
她,這是我從頭到尾的顧慮。

她像風,熱愛自由飛翔;我則是土,固定待在一處,有時讓她撩起帶
往新疆,安安靜靜地等候她回來,也不敢有所要求。

但,不能再這般下去了!

再過一個多月,她就滿二十二歲,我該有所行動才是。

於是,如何策劃一場浪漫的求婚記,成為我重要的課題。
我瘋狂地閱讀「羅曼史」,想尋出一種獨特新奇的方法,可是沒有,
那些內容都太扯了,如果我依樣畫葫蘆一定會嚇壞她,那麼我又何苦
耐心等待一年、二年……甚至四、五年呢?

最後,只能求助遠在洛城的妹妹。我妹一聽到我的決定,馬上連聲道
好,興奮地為我設想許多計策,比當事人都急躁幾倍,讓我想起一句
諺語: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想好方式後,我開始到市中心去選購禮物。芝加哥市,美國交通重鎮
之一,她的街道琳瑯滿目,充斥各式各樣的物品。我慢慢駕著車,觀
望兩旁的櫥窗,突然我的視線讓一家小巧可愛的金飾店吸引,小而精
緻的招牌,設計得十分典雅,有「她」的氣息。我當下停了車,步入
門,撲鼻而來的薰衣草味道,使我憶起她的笑顏和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

我看了玻璃櫥的項鍊,每一件作品都很好,但沒有「她」的影子,好
幾次選定其中一條卻又讓心中的愧疚抹煞,只因我要的是最好的;這
樣挑了好久,本打算放棄另覓它處,店裡的師傅卻拿出一條放在小櫃
中的鑽鍊,我一見馬上笑逐顏開。是了,就是這一條,簡單的樣式刻
上古希臘花紋,淚珠狀的墜子鑲了顆水鑽,成熟又純美,相信她戴起
來一定很迷人!我二話不說,馬上買了下來;回程途中,經過一家花
店,在它的前廊擺著各式花卉,相當美輪美奐,我忽地想起:認識迄
今,我尚未贈與她任何花朵,該不該給她一個驚喜呢?於是,我又買
了九十九朵的紫玫瑰,並要求店員替我空運至台灣,連同所選的禮物
,無論多少費用都無所謂!

我真的很瘋狂,但相信每個瞧見我的人都會認同:我是一名沉溺於幸
福中的人。

是的,我正在追逐我的幸福……

她生日當天,我打了電話過去,心裡小鹿亂撞,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活到三十幾歲我仍如年輕小伙子。

『是我,妳收到禮物了嗎?』我微微地問。

『嗯,收到了……太貴重了,我不知道該收還是不收。』她猶豫著。  

『別……別拒收了!因為……那一種暗示。』期期艾艾的語氣,正代
表我內心的緊張。


『什麼暗示?』天,她竟然這麼鎮定。

『就是……妳真的不懂嗎?』我不相信她會不明白,欲套她話。

『不懂……要你說了我才懂。』

天,我欣喜若狂,輕笑道:『我早該曉得妳是隻狐狸的……』隨後正
色說:『我向妳請求一件事。』

『什麼事?說說看,或許我會考慮考慮……』她的聲調柔柔似水。

『妳嫁給我,好不好?我今年就可以拿到博士,回國後便任職於嘉農
,是個有前途的人,妳跟我不會吃苦的。』我頓了下,又道:『還記
得我以前對妳說過的夢想嗎?我現下可以實現了,不過少了女主角,
妳願意擔任我的女主角嗎?』

『這詞太俗氣了,我不要,換另一個!』她泣聲淋漓,仍是不改調皮
地戲謔。

我一時茫然,但馬上意會。『好,換個詞……換個詞……我們在一起
將近五年之久,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辨法。』
她破涕為笑,跟著說:『那……你想怎樣嘛?』

『嫁給我!我會以我所有的心來疼妳、愛妳。』我衝口而出,忘了以
往的耐心,氣惱地道:『這麼多年來,妳難道都沒察覺嗎?』

『我……我一直以為你只將我當成你的妹妹。』她微弱地反駁。

『如果只當妳是妹妹,我不會為了妳而遲交論文的,更不會對妳這般
疼愛。』她可真是迷糊,我不由得委屈起來。『妳真以為我是這麼好
心腸的人嗎?會對一名女孩百般呵護?』她沉默了好久,我則心情起
伏不定。

『論文真是因我而遲交?』她艾艾地問。

『嗯,還記得去年妳因失戀而打電話過來的事嗎?那天我正要送去呢!
』我輕描淡寫,不想讓她有太多的愧疚。

『為什麼?為什麼……』她哽咽地呢喃。

『不為啥呀,妳當時那麼難過,我要趁虛而入嘛!』我玩笑,疼惜她的
淚。『妳到底答不答應我的求婚?我等得好急,怕妳不要我……』


她哭了,不置可否,直嚷:『你回來,我要你回來……你好遙遠,我不
要……你回來……你回來……你回來呀……』

我原本含在眶裡的淚決堤了,但仍很鎮靜地答應她。『好,我回去……
我馬上回去,回去後立即上妳家門求親。妳等我,等著我回去……』

『嗯……我等你,等你回來娶我!』

我相信祖母在天之靈一定感到很辛慰。等了近十五年之久,我終於得到我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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