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童話(3)
雖然我有寫日記的習慣,但有些事,不需要日記,回想
起來仍會歷歷在目。那些過了好些年沒有觸碰本該模糊,
一旦開啟卻又宛若昨日。
我還記得那是升上大四的暑假,假期已經接近尾聲。
由於自己是插班大學,而且還是三年級,所以真正享受
到的大學生活,遠不如同班同學來的精彩。朋友們都是
在一二年級時瘋狂地度過,升上三年級後便開始為了繼續
升學或就業早早準備。而我便只能利用假期尾聲安排些活動。
小梓邀請我到台南作客時,我幾乎是毫不考慮就答應,因為
自己正愁不知上哪裡充電,好迎接開學的忙碌。算起來已經
連續三年造訪台南,對當地卻仍認識不多,前兩年都是為了
考試,甚至還碰上大風大雨的颱風天。今年的心情便完全
不同,沒有考試的壓力,純粹去渡假。
真的放鬆了心情,才會注意周遭的點滴,台南真是個燥熱的
城市,遠不及台中老家的涼爽,為此我不得不欽佩小梓,能
在這樣的氣候下完成學士及碩士修業。換做是我,或許會為
這暑氣所折服。
儘管是暑假,但正值小梓升上碩二,大多數的時間得在成堆
的藥品儀器裡打轉,沒法引領我四處參觀,這樣也好,不必
頂著偌大的太陽沿街揮汗。沒有出遊的時候,我便待在小梓
實驗室裡休憩。或者瀏覽網路,或者閱讀書籍,日子倒也
輕鬆愜意。
同一個實驗室裡,除了小梓及她的男友阿豪外,還有幾位碩
二學生及碩一新生,碩二的學生多半如火如荼地著手論文的
實驗,而碩一新生多半埋頭苦讀之前學長們的論文著作,
以瞭解實驗室研究取向。
這便是與阿倫結識的開始。
很難想像,有研究生會在將開學時,才找指導教授報到。
他初踏進研究室時,碰巧其他人都聆聽貴儀中心所開的
儀器操作課程。獨留下我一人在電腦前瀏覽網頁。
「請問妳知道結構分析實驗室在哪裡嗎?」他放下背包,
朝我問話。
「我也不知道,我不是這間實驗室的學生。」我囁嚅地
回應。
「是嗎?」說著,他到研究室外晃了一圈,回來後拉了
張椅子坐了下來。
我瞧著他,心底七上八下,禱告著小梓快些回來,
好解決這尷尬的場面。
「我是這間實驗室的碩一新生啦∼剛來,老闆要我找結構
分析實驗室的學長認識一下,這跟我以後要走的研究路線
有關。」他倒是大方地介紹自己,我朝他點頭微笑。
由於鮮少跟男孩子獨處,這樣的局面已經讓我不知如何應對,
我只得坐回小梓的座位,把心思放在網頁的瀏覽上。
他見我沒有反應,索性攤開桌上的報紙閱讀新聞。
不知過了多久,研究室的門開啟,回頭一望,正是研究室裡的
其他成員上完了課。
我看著甫進門的阿豪與他展開談話,而後相偕離開研究室,
看樣子阿豪是要引領他去另一間研究室。
小梓倒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一邊喝著水一邊注視著我
正在瀏覽的網頁。
「這人是你們實驗室碩一的新生?」我隨口向小梓詢問。
「是啊∼不過這傢伙很敢!其他人一考上研究所就三天兩頭往這
裡跑,不然最少畢了業暑假也會提早報到,只有他都快開學了
才來,我也是第一天見到他。」小梓一股腦兒地描述了許多,
看樣子此人給她的最初印象似乎不太好。
由於我將於次日離開返家準備開學,所以小梓提議當晚到KTV唱歌,
基於研究室同窗情誼,阿豪也詢問了他,他爽快地答應同行。
「你有交通工具嗎?」阿豪詢問他。
「等等要去買,你們有認識的機車行嗎?」他的回答很特別。
至少是『有』或『沒有』外的第三個答案。
「那好,小梅晚上可以坐新車∼」阿豪很爽快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朝我望了望,臉上有著爽朗的笑容。
『原來是替我找司機啊?』我在心裡嘟噥著,這幾天都是小梓騎
著摩托車帶我四處觀光,這才注意到的確是該另外覓請司機。
坐上他的車,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騎著,他說新車前三百公里
還是引擎磨練階段,騎快會影響壽命。
那是一段平穩的路程,同時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許維倫。
結束了一夜的歡唱,他尾隨著阿豪與小梓的車回到他們的住所,
臨行前,我向他道謝。
「別客氣,新車第一天上路就載了個美女,這可是個好兆頭,
我才要跟妳道謝呢∼」阿倫笑著說。
『這…』面對他語態自然的讚美,我不禁羞紅了臉,一時之間
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掰掰∼」他朝我和小梓道別,揚長而去。
「掰掰∼」佇立在原地,腦海裡還為著方才的讚美心猿意馬,
連簡單的揮手道別都顯得有些慌張。
真是奇怪的心情。
向來,我就不崇尚一見鍾情,這樣的狼狽,或許只是困惑於
他的言語之間,讓人猜不透是真誠亦或是客套。
無論如何,這只是段造訪台南的小插曲。是真誠亦或是客套?
往後應該都用不到…
在相遇的最初,我是這樣告訴自己…
「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不具侵略性的,對不對?」我脫口而出的問題,
讓巧筑瞪大了雙眼,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
「嘿∼你不是向來對自己的戀愛哲學很有自信?發生了什麼事讓你
動搖了起來?」或許是感受到我語氣中的深沈,巧筑由興致勃勃的
模樣轉變成了關懷。
話題要追溯到退伍後,尚且在出國深造與在國內攻讀研究所間猶疑
的我,選擇在大學母校擔任起研究助理,直到彼時,才真正結交認識
了已經是小梅男友的阿倫。
或許是同在台北盆地長大,接受了類似的遊樂文化洗禮,
彼此都喜愛在閒暇之餘打打遊樂器、在跳舞機流行之際
組成雙人檔切磋舞技,偶而在深夜裡叫點魯味小酌一番。
對於阿倫,那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既是好友又是情敵,
對於他的舉止總會禁不住多留意。我並不欣賞阿倫談戀愛
的態度,他的言談中太以自我為中心,與其他女孩子相處
時的舉止中總有些不正經的調情意味。
和阿倫同實驗室的阿豪,倒是一副見怪不怪,時間久了,
連我也以為是我想太多了。每個人談戀愛、與異性往來的
標準界定不同,硬要將自己的標準投射在阿倫的身上,
未必合理。
不牽扯小梅,我當阿倫是很好的朋友。但我也坦承,偶而和
小梅碰面時,面對小梅的言談,我必須花費相當的精神編輯
我的回應。
從小梅與阿倫在一起之後,我和她之間的聯繫就明顯地減
少許多,一方面是不想被當作厚臉皮的第三者,但一方面
基於仍想維繫雙方的友誼,只得在往來的頻率與方式上下
點功夫。
我當然不會勉強自己故作瀟灑,但偶而與小梅的互動裡,
她的一顰一笑,仍具有左右我心情的魔力。信件裡,我們
仍開誠布公暢所欲言;而見面或電話中,對於小梅遭遇的
困惑與沮喪,我盡可能地保持中立給予解析和安慰。
「你真的都不期待?」巧筑瞇起眼睛,似乎已經知道解答,
卻執意追問。
「有些事,做了不一定有用,不過不做,以後一定會
後悔!」我用堅定的語氣回答,因為巧筑不是第一個
發問,而答案我早已備妥。
說不期待是騙人的,但我更明白想太多並沒有益處。與其
自怨自艾,不如依循本性行事,或許會落空,但總是自己
心甘情願,怨不得旁人。
小梅對於我的坦然,表現出由衷的感謝,她並不想失去我
這個朋友,但也擔憂若我執意守候,免不了得祭出狠話逼退。
所幸,角色扮演遊戲我玩多了,關於『朋友』這項職業雖非
駕輕就熟,但總是最好的選擇。
事實上,我是真的沒有刻意去守著誰,反正,身邊也沒有
吸引我注意的女孩,在開始下一段邂逅之前,就這麼把
小梅放在心上,也沒什麼不好。我相信自己不是喜新厭舊
的浪蕩子,真的有另外的女孩取代了小梅在我心中的位置,
那就表示與她真的沒有緣份吧!
「我的想法與作法上,應該都沒有侵略性吧!?」我忍不住地
像個孩子般發問,期待巧筑能給我肯定與贊同。
「當然囉!你在我眼中啊!可是『引薦自用兩相宜』的
好男孩呢!」巧筑一把揪住我的頭髮,用力地撥亂兩下。
「不過,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悶悶不樂?」巧筑將話題
帶回關鍵處。
「我沒有自己以為的超脫,沒辦法保持氣定神閒的姿態。」
我坦白承認自己性格上的缺失,以及兩人後來如履薄冰般的
關係。
阿倫與學妹之間的事,終究紙包不住火,起先小梅追問阿倫
時,他還不願意承認,最後熬不過自己良心的責備向小梅
坦白,乞求她的原諒。
那段時間,我驚見從未如此憔悴惹人心疼的小梅。
原本就嬌小的她,在極短的時間內瘦了一大圈。
「『我知道我不能再這樣下去,我也知道要振作,但許久才
甦醒的理智轉瞬間又被悲傷的心情淹沒…阿傑,我要怎麼辦?』
我還記得小梅在主動求援的電話裡,一邊哭一邊說著,而我在
電話這頭,心跟著她的一起碎了滿地…」就像喃喃自語,
我轉述著發生過的曾經。
在陪伴的過程裡,我或者安慰或者指點,盡可能地以第三者
的觀點分析小梅該有的想法與作法。我是如此由衷地盼望她
能再恢復往昔清純的笑容,就算不是為我,為她自己也好。
多想想該怎麼安排自己接下來一個人的生活,而不是想著要
怎麼挽回。
「其實,有一部份是想抱怨她沒多看妳一眼?」巧筑直接貫
穿了我難解的問題核心。
「所以我說,不管我說得再怎麼官冕堂皇,做得再怎麼坦然
瀟灑,我還是跳脫不開自己想和她在一起的心情。」說到這
裡,我有些低落。
我當然也明白感情不能勉強,但總覺得自己做的點點滴滴,
彷彿用小石頭塞滿了整座水井,卻仍喝不到絲毫的水,
很難不沮喪。
「Hey~ cheerup!這表示你還是地球上的男人,不是變種的
外星人∼」巧筑又是一把撥亂了我的頭髮。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不過我想,你會找到自己的調適
方法的!別忘了你是體貼懂事的阿傑!不是每個人都能像
你一樣,兼顧浪漫與實際地替對方也替自己著想。」巧筑
雙手拄著下巴,微揚的嘴角流露出對朋友的關懷與信任。
「哼!那還用妳說!」我搓了搓巧筑的額頭,回報以相同
的笑容。對於她鼓勵性質的談話,腦海裡瞬間閃過了朦朧
的景致,雖然我還不能清晰地理出所以然,但我知道,我
一定可以再一次調適自己面對小梅,面對自己的愛情。
「好啦!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送你去我朋友那裡了。不
好意思喔∼我得忙著招呼跟Brian的婚禮,接下來幾天你得
自己招呼自己喔∼」提起婚禮,巧筑的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
「會的∼反正你的朋友應該很好相處才對∼或許可以請他
帶我四處觀光!」其實,我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因為接下
來幾天得使用滿口彆腳的英文,就怕成了洋人的笑話。
「對啊∼你放心∼她人很好喔∼重點是:她是個大美人唷∼
你看我對老朋友多夠意思啊∼」巧筑煞有其事地說著,
完全不理會我一臉的愕然…
因為是插大就讀大三,升上大四後,課程並沒有比較輕鬆,
許多學分必須趕緊補修回來。
儘管如此,白天的時候,我仍找了份學校內的兼差工作,
打打零工,總勝過睡到日正當中。因為這樣的因緣際會,
接觸網路的時間變得頻繁,在我學會使用BBS後,便常到
小梓駐足的站上以信件互通有無,偶而同時在線上就丟
丟訊息熱絡一下感情。
也差不多是同一個時間,跟阿倫有了後續的接觸。
他是個很風趣的人,最初接到他的訊息時,我還不知道他是誰,
拐彎抹角中他逗得我莞爾,禁不住我揚言離線,才肯表明身份。
「幹嘛不一開始就明說咧?」我又好氣又好笑地傳訊息給他。
「這樣妳才會印象深刻啊!」他這麼回應時,我沒有反駁。
在相識的最初,便只是這般淡而隨遇地往來。或許是透過了網路,
有別於面對面的接觸,和阿倫之間一點彆扭生疏都不曾感覺。
他也很坦白地告訴我,他陷入了網路三角戀情裡。
我實在不懂怎麼安慰他,只能靜靜地當個好聽眾,閱讀著他的訊息
與信件。他將自己的沮喪與失意毫不保留地陳述。
我偶而回個信,要他好好振作,或者繼續加油。
是因為並非真正的熟悉,所以不必擔心暴露自己會被攻擊嗎?
他的傾訴,反而讓我感受到一種信任,相對地也卸下了自己的心防。
如此的動機,卻造就彼此的信賴。
很奇怪是嗎?即使當了一年多的情人,歷經分手的情劫,
回想起當初,我仍不明白向來保守的個性,會這樣輕易地接受一份友情。
甚至,在那樣短的時間內,它蛻變成了愛情,我還沒來得及說服
自己,卻又難以抗拒地接受阿倫進駐我的生命。
相愛的最初,總是最甜,面對隱藏著的問題,阿倫總不以為意,
看著他自信滿滿的拍拍胸脯保證,我也因此以為可以克服。
相較之下,同樣保守溫和的阿傑,
因為和我一樣留意到癥結,彼此反而跨越不了界限。
服役中的阿傑,很少打電話給我,但規律地每週捎一封信,
向我報告著他數饅頭日子裡的點滴。
我的回信並不如他的頻繁,除了課業繁重,能靜下心來寫信
的時間並不充裕外,假日時間阿倫會從南部來找我,這使得
每回寫信時,多半都以道歉起頭。
或許是因為回信的頻率減低的緣故吧!阿傑在來信裡直接問
我是否有了意中人?面對著他的問題,我卻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儘管阿傑許久前便以玩笑般的口氣
叮嚀我,一旦心有所屬,記得向他索求祝福。但他真能如此
瀟灑嗎?我懷疑那只是強顏歡笑的偽裝,在坦白與隱瞞間,
我斟酌著將傷害降到最低的選擇。
『我必須相信阿傑!』坦白面對自己的心情,我將阿傑定位在
不可多得的好友,在我們往來的過程裡,他扮演著引導的角色,
當我詢問他關於男孩子的種種行為與心態時,他的分析總是客觀
而無所隱瞞。甚至是他坦承欣賞我、喜歡我的時候,其舉止動作
都讓我感受到自在而沒有壓力。
這樣的感覺,讓我我相信他是衷心盼我過得好,不會因為是他或
阿倫而有所差異!
當我這麼想時,我決心寫一封信告訴阿傑,向他索取他曾經允諾
的,也是認識以來我唯一任性希望他能給予的祝福。
不過,信件還沒有到達他的手上,便讓他撞見我和阿倫在一起。
耶誕夜那一晚的情況太過混亂,我甚至沒有辦法找到和阿傑獨處的
機會向他
解釋。我只記得,他一眼瞧見依偎在阿倫懷中的我時,先是詫異而
後複雜的表情,儘管轉瞬間他恢復了笑容,但我清楚地知道:他還
沒有看到那封信!
後來,阿傑跟在場不管認不認識的人乾上了好幾瓶啤酒,我看著他
一瓶接著一瓶開啟,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他的動作。在旁人的眼中,
他喝得很亢奮,聽到喜歡的歌曲時,還能高聲唱上幾句,我卻從他
近似嘶喊的歌聲中,聽見他的失意。
「阿傑還不知道嗎?」坐在身旁另一側的小梓,在我耳邊小聲地詢問。
「我寫了信給他了,可能他還沒收到吧!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
故意要瞞他…」我難過地回答小梓。
「沒關係啦∼阿傑沒那麼脆弱,也沒那麼會記仇,
讓他瘋一瘋,過幾天就恢復了。」小梓這麼安慰我,
我只能在心裡祈求真能如此。
聚會結束後,阿傑在朋友的護送下搭夜車返回台北,
我跟阿倫則緩緩地步行回阿倫的住處,一路上,阿傑望見我的眼神,
不停地以慢動作在我腦海中反覆出現,我瞧見了其中有難過…還有絕望…
「怎麼了嗎?」阿倫瞧出了我的不對勁,停在我面前詢問我。
如果隱瞞阿傑造成了如此深刻的創傷,那我絕不要這樣的事情發生
在阿倫身上。一邊留著淚,我娓娓地道出來龍去脈。
「放心啦∼如果他真像妳口中敘述那樣成熟懂事,那他今天的表現
應該只是一時失控罷了∼」阿倫摸摸我的頭安慰著我。
「我告訴你這些,只是要你放心,我跟他只是好朋友…
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什麼隱瞞,日後彼此猜忌…」我補充了一句。
「我知道,這樣也好,知道我有這樣一位虎視眈眈的情敵,
會讓我更戰戰兢兢點。」阿倫一把將我擁入他的懷裡。
『阿傑…對不起…』呼吸著阿倫身上的氣息,我在心裡喃喃自語。
「Hi∼Sayoko∼」門一開,巧筑興奮地和應門者相擁。
「Hey! Teresa! Here you are!」對方和巧筑又抱又跳的模樣,
我看來只覺得有趣,這是女人跟男人最大的差別吧∼再好的男生
死黨也不會一見面就互相擁抱,會被當作關係曖昧的。
「This is Kevin, Kevin Lin, and this Sayoko, Sayoko
Sakurai」巧筑以中間人的角色介紹我們認識時,
我有些不知所措,或許是因為用的是英文,覺得亂彆扭一把的。
打從她開門的那一刻起,本能性地打量起她來,
原本以為會是個金髮的外國女子,但首先映入眼簾的,
卻是一頭黑得發亮俏麗短髮。她比巧筑要高了些,但仍屬於東方人
較嬌小的體型。
櫻井小夜子?因為平日接受日文角色扮演遊戲和漫畫的影響,
我對於日文有粗略的認識,如此秀氣的名字,配上她甜美的
臉蛋,的確不枉費。
「How do you do!」她倒是主動地伸出手來,
滿臉的笑意像晴天下的向日葵般健康爽朗。
「How do you do!」我伸出手盈盈一握,
只覺得柔軟無比,猶如沒有骨頭似的。
「喂∼不要太陶醉ㄋㄟ∼」巧筑搓了搓我的額頭,
我趕忙鬆手。其實並沒有誇張到失了神,但巧筑的
一句話還是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兩人在門口嘰嘰咕咕地聊著,我則環顧起了整間屋子。
巧筑跟未婚夫的家在郊區,獨門獨院兩層樓的建築,
跟美國電影裡常出現的房子差不多,小夜子的住所則是
公寓式套房,空間意外地寬敞,特別醒目的是使用一座
東方建築裡也不常見的屏風,區隔出了客廳與臥房。
我走到屏風前,仔細地欣賞上頭的紋飾,半透明且質地
細緻的絲綢上,一株蒼松昂然挺拔,頗為雅緻。客廳裡
除了一張沙發及兩張懶骨頭外,便是各式各樣的櫃子,
將整間客廳包圍緊密,其中有各式各樣的視聽設備,還
有一整架的CD與雜誌書籍。
「Hey~我要走了唷!你不要對我的好朋友亂來喔∼」巧筑
對著我揮揮手,最後叮嚀的那句話,幸好小夜子聽不懂,
不然可會讓我尷尬好一會兒。
「Coffee or tea?」小夜子關上門,笑著問我。
「啊?喔∼Coffee! Thankyou!」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張什麼,
這麼簡單的英文字彙都得用力思考才能擠出回應。
『Coffee ortea?』我突然想到類似的某句廣告詞,
頓時為自己的綺念感到荒唐。禁不住地多看了小夜子一眼。
「Hey! Please take a seat, don\'t be so nervous!」她
將咖啡粉放進咖啡機中,按下了開關,轉過頭來卻見我還傻
呼呼地站著。
我挑了張最靠近自己的懶骨頭坐下,她走到音響旁放了張 CD
,頓時房裡充滿輕音樂的柔和感。
如果小夜子希望藉此鬆懈我的緊張感,那這樣的方式的確頗有效果。
「So, you came from Taiwan? 」小夜子笑咪咪地問我。
「hai... are you a Japanese?」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問啥,
這問題很重要嗎?還是因為我的英文字彙有限,只會問這
樣的問題?
『hai?』突然發現自己連說話都參雜日文,
對於自己的腦忙口亂,也只能在心裡苦笑。
只見小夜子嘴角的笑突然變得誇張,笑彎了腰。
「Did I say anything wrong? sorry about my
poor English~」我說錯了什麼嗎?
我在心裡納悶著。眼前也只好先道歉。
「No~ 唉唷∼我裝不下去了∼」小夜子口裡突然迸出了中文。
『巧筑這丫頭!』我先是三秒鐘的呆滯,
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在心底不帶怨懟地咒罵了一聲。
「妳也是台灣人囉!?」能用中文交談,真是太輕鬆自在了。
「不,我是美國人!我爸是日本人,我媽是台灣人,
我在美國出生。」小夜子不疾不徐地說著。
「妳的中文說得很好啊∼」這是實話,同樣在美國長大,
很多人不會說中文,L.A. Boys就是很好的例子。
「我媽從我小時候就用兩種語言跟我說話,不過我只會
說不會寫。」小夜子的中文除了語調有些生澀,但仍屬清晰可辨。
「那妳也會說日文囉∼好厲害呢!」我打心底佩服精通各國語言的人。
「我不會說日文。」小夜子靜靜地說著。
我從小夜子的語氣裡聽出了些不愉快,但畢竟是初相識的人,
也不好追問對方。
「對了,晚上你睡沙發,可以嗎?」小夜子恢復了精神,笑著問我。
「當然∼我才得謝謝妳收留我這個陌生人∼」我趕忙要她別介意。
「陌生人? Teresa 跟我說了你不少事喔!」小夜子一邊起
身去斟咖啡,一邊說著。
「啊?」突然覺得有點彆扭,不知道巧筑到底跟小夜子怎麼介紹我的。
「純咖啡可以嗎?」面對著小夜子的笑容,
我發現儘管可以使用中文,卻仍恢復了剛踏
進門時的駑鈍。
其實,和阿倫也曾經有過一年多的甜蜜回憶。
在他和學妹傳出曖昧之前,我們雖然也會爭執,
也會冷戰,但總有一方會先妥協,對方也不會記仇,
很快地恢復互相關懷的生活。
我也知道阿倫的脾氣,碰到我不喜歡他做的事,他會把行動電話關機,
索性不理會我,事後我追問時,才溫吞地說實話,或者乾脆不承認。
面對他這樣的牛脾氣,多數時我會嘮叨他,要他自己多想想,
甚者要他為自己的行為道歉。
我不喜歡自己這樣像個老媽子,若不是阿倫的母親囑咐。
有幾回跟著阿倫回他台北老家,他的母親對我的印象出奇的好,
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一些小動作倒真像親母女般貼心,她會把
我拉到她的房裡,指點我該怎麼和阿倫相處。她也坦白承認
自小把阿倫寵過頭,或許同心協力,才有辦法修正他的個性。
「妳媽好可愛喔!」我向阿倫說出我的感覺。
「我媽以後還不是妳媽!」阿倫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
「臭美∼」我朝阿倫扮了個鬼臉,心裡卻有說不出的甜。
除了這樣的理由,還有一半,其實是緣起於初戀的無疾而終。
那一年,我才十九歲,專科生活正進入多采多姿的四年級,
而他,是我的同班同學。
認識他的人,都喚他做『咚咚』。這是打專一時就流傳的稱謂。
因為他老喜歡上課時跟老師說要去『咚咚』。
「『咚咚』是啥?」不知道的老師會詢問。
「『咚咚』是狀聲詞,跟『咪咪』是一對,就是跑廁所的文雅
說法。」他會煞有其事地跟老師咬文嚼字。
待續....